注维摩诘经卷第五 后秦释僧肇撰 文殊师利问疾品第五 尔时佛告文殊师利。 肇曰:文殊师利,秦言妙德。经曰「已曾成佛,名曰龙种尊」也。 汝行诣维摩诘问疾。文殊师利白佛言:世尊!彼上人者,难为酬对。 什曰:言乃超出我上,岂直诸贤。此盖深往之情耳,岂其实哉?肇曰:三万二千何必不任,文殊师利何必独最?意谓至人变谋无方、隐显殊迹,故迭为修短应物之情耳。孰敢定其优劣、辩其得失乎?文殊将适群心而奉使命,故先叹净名之德,以生众会难遭之想也。其人道尊,难为酬对,为当承佛圣旨,行问疾耳。 深达实相。 肇曰:实相难测而能深达。 善说法要。 什曰:此文不便,依经本应言以要言说法,谓能简要之言折繁理也。肇曰:善以约言而举多义,美其善得说法之要趣也。 辩才无滞、智慧无阂。 肇曰:辞辩圆应而无滞,智慧周通而无阂。 一切菩萨法式悉知。 什曰:谓神通变化诸威仪也。 诸佛祕藏无不得入。 什曰:如《密迹经》说身口意是也。肇曰:近知菩萨之仪式,远入诸佛之祕藏。祕藏,谓佛身口意祕密之藏。 降伏众魔。 肇曰:众魔,四魔。 游戏神通。 什曰:神通变化是为游,引物于我,非真故名戏也。复次神通虽大,能者易之,于我无难,犹如戏也。亦云于神通中善能入住出自在无碍。肇曰:游通化人,以之自娱。 其慧方便皆已得度。 肇曰:穷智用、尽权道,故称度也。 虽然,当承佛圣旨,诣彼问疾。 肇曰:其德若此,非所堪对。当承佛圣旨,然后行耳。 于是众中诸菩萨、大弟子、释梵四天王等,咸作是念:今二大士文殊师利、维摩诘共谈,必说妙法。即时八千菩萨、五百声闻。 什曰:余声闻专以离苦为心,不求深法,故不同举耳。五百弟子智慧深入、乐闻深法,所以俱行也。 百千天人皆欲随从。 肇曰:大士胜集必有妙说,故率欲同举也。 于是文殊师利与诸菩萨、大弟子众及诸天人恭敬围遶,入毗耶离大城。 肇曰:庵罗园在城外,净名室在城内也。 尔时长者维摩诘心念:今文殊师利与大众俱来。即以神力空其室内,除去所有。 什曰:将欲明宗,故现空相以发兴也。尽敬致供必称其所安,以文殊乐虚静,故应之以空也。生曰:发斯念者,因以空室示有虚纳之怀。有去故空,密在用标宗致也。现神力者,念之使也。 及诸侍者。 生曰:为妨已陪侍者须别将。又以明体,夫宗致无舍群生之怀,苟不弃之,莫非皆侍矣。 唯置一床,以疾而卧。 肇曰:现病之兴,事在今也。空室去侍以生言端,事证于后。唯置一床,借座之所由也。生曰:众多室小,虽床亦妨。且坐卧行立本随人体所宜,须之便设,何必在豫?以此去之,岂曰不延?乃所以有客故尔。而实设之待须者,将现神力以表说理之功。功既非测,以验所说是实。 文殊师利既入其舍,见其室空,无诸所有,独寝一床。 生曰:见之者得其旨也。 时维摩诘言:善来,文殊师利。 什曰:若默然无言,以宾主不谐。赞言善来者,欲明宾来得会,主亦虚受也。 不来相而来,不见相而见。 肇曰:将明法身大士举动进止不违实相。实相不来以之而来,实相无见以之相见。不来而能来、不见而能见,法身若此,何善如之。生曰:既以体理为怀,来则旌其为不来相之来矣。有不来相之来者,善之极也。 文殊师利言:如是。居士!若来已更不来,若去已更不去。 生曰:如是者,谓前理尔也。若者,设使。来不能自表于不来。既来不复更来,来为不来相居然显矣。体之无功,我何有善哉? 所以者何?来者无所从来,去者无所至。 生曰:来本生于不来,来者尚无所从而来,况来者可得更来耶?以去对来相明也。 所可见者,更不可见。 肇曰:明无来去相,成净名之所善也。夫去来相见,皆因缘假称耳。未来亦非来,来已不更来。舍来已未来,复于何有来去?见亦然耳。其中曲辩,当求之诸论也。生曰:已备前文,故不复广之也。 且置是事。 肇曰:虽贪微言而使命未宣,故且止其论而问疾矣。 居士!是疾宁可忍不。 什曰:若病重难忍则废其道业也。问疾轻重,宁可忍不也? 疗治有损不至增乎?世尊殷勤致问无量。居士!是疾何所因起。 什曰:外道经书唯知有三大病,不知地大。佛法中说四大病,病之所生生于四大增损,四大增损必自有因而然,故问其因起也。 其生久如?当云何灭。 肇曰:使命既宣,故复问疾之所由生也。是病何因而起?起来久近?云何而得灭乎?生曰:作问实疾之迹,以求假病之意也。 维摩诘言:从痴有爱则我病生。 道融曰:众生受痴故有爱,有爱故受身,受身则病,以彼病故则我病生矣。众生有病而我病生者,明为物故生毗摩。为物来久,故知不近也。下言彼病灭则我病灭,明其起病不齐限众生也。新学菩萨未能久处生死,为一切起病,故明大士旷怀处疾。推其前际以发心为始,寻其后际则与众生俱灭,新学闻之局心自旷。病生灭二句,言虽在病,意在明悲,故但说病生灭久近。久近既明则大悲自显,是以先答生灭、后答大悲起也。此集以明宗为本,而先说大悲者,有二门入佛法:一大悲、二智慧。阶浅至深,弘之有渐,故先说大悲、后说实相也。什公作空解云:痴无前际,无前则亦无中后。病亦如是,无久近也。此中不似有空义,故别记私通如上。肇曰:答久近也。菩萨何疾?悲彼而生疾耳。群生之疾,痴爱为本;菩萨之疾,大悲为源。夫高由下起、疾因悲生,所以悲疾之兴出于痴爱,而痴爱无绪莫识其源,吾疾久近与之同根。此明悲疾之始,不必就己为言也。生曰:夫现疾之意,欲拔众生无始痴爱、尽其无穷之源。虽我今生而实无我今生,意存彼昔义,乃是彼昔病。然则病起于有痴爱之时,非适今也。不以一切言之者,今答病久,义不在普故也;然泛云痴爱,普亦在其中矣。又不以众生言之者,菩萨无复痴爱,居然有属故也。 以一切众生病,是故我病;若一切众生病灭,则我病灭。 肇曰:答灭也。大士之病因彼生耳,彼病既灭吾复何患。然以群生无边、痴爱无际,大悲所被与之齐量,故前悲无穷,以痴爱为际;后悲无极,与群生俱灭。此因悲所及,以明悲灭之不近也。生曰:痴爱是众生染病之源,源尽其病亦除也。菩萨之病本在于此,而彼病既愈,得无灭乎?又菩萨病以泛济为主,众生有不蒙者,彼自不应从化,非有偏也。然则,虽曰一人病愈菩萨便愈,乃所以是一切众生得不复病,然后菩萨病灭也。以众生言之者,菩萨友亦有病,不得不以别之也。 所以者何?菩萨为众生故入生死,有生死则有病。若众生得离病者,则菩萨无复病。 肇曰:夫法身无生,况复有形。既无有形,病何由起?然为彼受生,不得无形。既有形也,不得无患,故随其久近与之同疾。若彼离病,菩萨无复病也。 譬如长者唯有一子,其子得病,父母亦病;若子病愈,父母亦愈。菩萨如是,于诸众生爱之若子,众生病则菩萨病,众生病愈菩萨亦愈。又言:是疾何所因起。 生曰:问本在前,今答居后,故称之焉。不先答者,其病之因以生灭而显故也。 菩萨病者,以大悲起。 肇曰:菩萨之疾以大悲为根,因之而起。答初问也。生曰:自非大悲,病不妄起也。 文殊师利言:居士!此室何以空无侍者。 肇曰:空室之兴,事在于此。问室何空又无侍者,无侍者后别答。生曰:问疾既毕,次问室空意也。夫人所住,自应有资生之物。而今廓然,其故何耶?又凡病者,理必须侍。亦莫知其所,复何在乎?并问二事者,以侍者在空而别故也。 维摩诘言:诸佛国土亦复皆空。 肇曰:平等之道理无二迹,十方国土无不空者,曷为独问一室空耶?生曰:有今可得而去,居然非实,以明诸佛国土虽若湛安,然亦空矣。诸佛国者,有佛之国也。举此为言者,良以佛得自在尚不能使己国为有,况余事乎!亦以是人情所重,故标为悟端也。 又问:以何为空。 什曰:室中以无物为空,国土复以何理为空耶?肇曰:室以无物为空,佛土以何为空?将辩毕竟空义。生曰:犹存国安为有,不悟同此所无。然居言其同,以何独得之耶? 答曰:以空空。 什曰:无以无物故空,以国土性空即是毕竟空,故空也。肇曰:夫有由心生,心因有起。是非之城妄想所存,故有无殊论纷然交竞者也。若能空虚其怀、冥心真境,妙存环中有无一观者,虽复智周万物未始为有、幽鉴无照未始为无,故能齐天地为一旨而不乖其实、镜群有以玄通而物我俱一,物我俱一故智无照功、不乖其实故物物自同。故经曰「圣智无知,以虚空为相。诸法无为,与之齐量」也。故以空智而空于有者,即有而自空矣,岂假屏除然后为空乎?上空智空,下空法空也。直明法空无以取定,故内引真智、外证法空也。生曰:上空是空慧空也,下空是前理空也。言要当以空慧然后空耳,若不以空慧终不空也。岂可以我谓为不空哉? 又问:空何用空。 什曰:若法性自空,则应直置而自空。诸贤圣复何用空慧空诸法耶?肇曰:上空法空,下空智空也。诸法本性自空,何假智空然后空耶?生曰:若理果是空,何用空慧然后空耶?自有得解之空慧,此空即是慧之所为。非理然也,何可以空慧然后空便言理为空哉? 答曰:以无分别空故空。 什曰:上空是空慧也,下空是法空也。虽法性自空不待空慧,若无空慧则于我为有。用此无分别空慧故得其空,则于我为空也。肇曰:智之生也起于分别,而诸法无相故智无分别。智无分别即智空也,诸法无相即法空也。以智不分别于法,即知法空已矣。岂别有智空假之以空法乎?然则智不分别法时,尔时智法俱同一空无复异空,故曰以无分别为智空故智知法空矣,不别有智空以空法也。生曰:向言空慧者,非谓分别作空之慧也,任理得悟者耳。若以任理为悟而得此然后空者,理可不然乎哉。 又问:空可分别耶。 什曰:问解空慧也。向虽明空慧不见空有分别,未明慧体空无分别,故问此空慧可分别耶?肇曰:上以无分别为慧空,故知法空无复异空。虽云无异而异相已形,异相已形则分别是生矣。若知法无异空者,何由云以无分别为智空故知法空乎?故问智空法空可分别耶?智法俱空,故单言一空则满足矣。生曰:即空之言,空似有相,有相便与余事分别也。空苟分别而慧不分别者,则空与慧异矣。空既异慧,复不从慧来也。 答曰:分别亦空。 什曰:慧异于空则是分别,虽有分别,其性亦空也。肇曰:向之言者有分别于无分别耳。若能无心分别而分别于无分别者,虽复终日分别而未甞分别也,故曰分别亦空。生曰:夫言空者,空相亦空。若空相不空,空为有矣。空既为有,有岂无哉?然则皆有而不空也,是以分别亦空然后空耳。 又问:空当于何求。 肇曰:上因正智明空,恐惑者将谓空义在正不在邪,故问空义之所在,以明邪正之不殊也。生曰:言之诚已尽,然而惑者犹未能全信,故复请效斯语以悟之焉。前推理实为空极,分别亦空,空则无相矣。若果以无相空为实者,于何求之得其然耶? 答曰:当于六十二见中求。 什曰:上明毕竟空则无法不空。然造心求解要必有津,求津之要必有所惑,惑之所生生于见异,异之甚者莫过邪正。邪正之极莫过于此,故问于何求。而答以二法也。肇曰:夫邪因正生、正因邪起,本其为性,性无有二。故欲求正智之空者,当于邪见中求。生曰:夫以相为怀者,极不出六十二见。见则邪矣,而此中无,空空不然乎。 又问:六十二见当于何求。 生曰:若六十二见以存相为邪者,复于何求得其然邪? 答曰:当于诸佛解脱中求。 肇曰:舍邪见名解脱,背解脱名邪见。然则邪解相靡,孰为其原?为其原者,一而已矣。故求诸邪见,当本之解脱也。生曰:解脱者,解脱结缚也。若存相不邪,不可去矣。而解脱中无之者,故知诸见理必然也。言诸佛者,明妙必同。 又问:诸佛解脱当于何求。 生曰:若诸佛解脱解脱结缚者,复于何求得其然耶? 答曰:当于一切众生心行中求。 肇曰:众生心行即缚行也,缚行即解脱之所由生也。又邪正同根、解脱一门,本其真性未尝有异,故求佛解脱当于众生心行也。生曰:心行者,不从理为怀也。怀不从理者,缠缚生死不相出也。若一切众生心行中都无解脱者,故知解脱解脱之也。心行亦六十二见耳,但其为义不同,故取之有彼此。若无以明诸佛解脱为解脱结缚,犹未足以验六十二见为邪;若无以明六十二见为邪,亦不足以验空之为实。是以次请问则明矣。别本云「六十二见诸佛解脱众生意行」,什曰:二见,有之根、邪之极也。解脱,有之终、正之妙也。众生意行,二见之中也。此三聚法,众情所滞,决定见其异也。夫取相兴惑因兹而起,反迷求宗亦必至于此。三性同致,故展转相涉者也。 又仁所问何无侍者?一切众魔及诸外道皆吾侍也。 肇曰:世之侍者,唯恭己顺命、给侍所须谓之侍者。菩萨侍者,以慢己违命违道者,同其大乖、和以冥顺、侍养法身谓之侍者,所以众魔异学为给侍之先也。 所以者何?众魔者乐生死,菩萨于生死而不舍。 生曰:魔乐生死则住其中矣。若不就化,永与之乖,岂得使悟有宗理乎。 外道者乐诸见,菩萨于诸见而不动。 什曰:言不见其有异相也。肇曰:魔乐着五欲、不求出世,故系以生死。异学虽求出世而执着己道,故系以邪见。大士观生死同涅盘,故能不舍;观邪见同于正见,故能不动。不动不舍,故能即之为侍也。生曰:亦不舍诸见也。魔与外道是背理之极,而得其宗已,自此以外复何言哉。 文殊师利言:居士所疾为何等相。 什曰:即事而观,若无病而云有,又未见其相,故求其相也。肇曰:既知病起之所由,复问由生之疾相也。四百四病各有异相,大悲之疾以何为相乎?将明无相大悲应物生病者,虽终日现疾,终日无相也。生曰:问疾之状应在空前,前以答依实妨问空意。又空义既明,其状乃显故也。 维摩诘言:我病无形不可见。 肇曰:大悲无缘而无所不缘,无所不缘故能应物生疾,应物生疾则于我未尝疾也,未甞疾故能同众疾之相而不违无相之道。何者?大悲无缘,无缘则无相,以此生疾疾亦无相,故曰我病无形不可见也。生曰:病是形,理有必可见,而无其实,故言尔也。 又问:此病,身合耶、心合耶。 什曰:上答无形不可见,即是说毕竟空也。就言亦似是有病不见,故生此问耳。肇曰:或者闻病不可见,将谓心病无形故不可见,或谓身病微细故不可见,为之生问也。病于身心与何事合而云不可见乎?生曰:夫身为受病之本、心为觉痛之主,病或合之为无形矣。故假兹以问,乃致明病无所寄,然后尽无形也。 答曰:非身合,身相离故。 什曰:无身故无病也。 亦非心合,心如幻故。 什曰:心无真实故无病也。肇曰:身相离则非身,心如幻则非心。身心既无,病与谁合?无合故无病,无病故不可见也。生曰:身本殊表,故言离相也。心动无方,故言幻也。身心既无,何所合哉? 又问:地大、水大、火大、风大,于此四大何大之病。 什曰:此将明病所由起。病所由起不以一事,必由四大假会而生。假会而生则病无自性,病无自性则同上不可见也。此虽明病所因起,乃明所以无病也。肇曰:身之生也,四大所成。上总推身,今别推四大,曲寻其本也。生曰:身心本是四大合之所成。身心可无,四大或有。而四大各起百一诸病,便可是之,故无形也。复得寄斯为问,以明因四大有病无实形矣。 答曰:是病非地大亦不离地大,水、火、风大亦复如是。 肇曰:四大本性自无患也,众缘既会,增损相克,患以之生耳。欲言有病,本性自无;欲言无病,相假而有。故病非地亦不离地,余大类尔也。 而众生病从四大起。 生曰:实因之也。 以其有病,是故我病。 肇曰:四大本无,病亦不有,而众生虚假之疾从四大起,故我以虚假之疾应彼疾耳。逆寻其本,彼我无实,而欲观其形相,何耶?生曰:亦是因之而非实病。 尔时文殊师利问维摩诘言:菩萨应云何慰谕有疾菩萨。 肇曰:慰谕有疾应自文殊,而逆问净名者,以同集诸人注心有在。又取证于疾者,乃所以审慰谕之会也。此将明大乘无证之道,以慰始习现疾菩萨,故生此问也。生曰:夫慰谕有疾,本是无疾所为。维摩诘既能无之,故次以问焉。虽为菩萨而未免病者,不能不为病所苦,以之恋生而畏死也。苟有恋生畏死之情,必以增生死也。是以同道之体宜相慰谕,慰谕之方除其此怀。此怀若除,生死几乎息矣。 维摩诘言:说身无常,不说厌离于身。 什曰:凡有三种法,谓世间法、出世间法,观无常而厌身者是声闻法,着身而不观无常者是凡夫法也,观无常而不厌身者是菩萨法。今为病者说菩萨法,以此处病则心不乱也。肇曰:慰谕之法,应为病者说身无常去其贪着,不应为说厌离令取证也。不观无常不厌离者凡夫也,观无常而厌离者二乘也,观无常不厌离者菩萨也。是以应慰谕初学,令安心处疾以济群生,不厌生死、不乐涅盘。此大士慰谕之法也。生曰:夫恋生者是爱身情也,情既爱之无有厌己;苟曰无常,岂可爱恋哉?若能从悟,不期遣惑而惑自亡矣。亡乎惑者无复身也,虽已亡惑无身终不掇理,于理不掇必能穷之,穷理尽性势归兼济。至于在惑之时固应患惑求通,求通之怀必以无常厌身。然则厌身出于在惑,非理中怀也。 说身有苦,不说乐于涅盘。 生曰:理若无常,则以失所爱致恼。曲辩之。八苦之聚尤不可恋也。向在惑以无常厌离,今亦取苦乐涅盘乐。就理为言,岂得然乎? 说身无我而说教导众生。 生曰:凡爱身者起于着我。苟是无常而苦,岂有宰之者乎?若无宰于内,复何以致恋哉?亦据其患惑人用之独善而已。既在悟怀,谓之教导也。 说身空寂。 什曰:随其利钝,故说有广略。譬如大树非一斧所倾,累根既深非一法能除。或有虽闻无常,谓言不苦,则为说苦。既闻苦,便谓有苦乐之主,故说无我及空也。 不说毕竟寂灭。 肇曰:虽见身苦而不乐涅盘之乐,虽知无我不以众生空故阙于教导,虽解身空而不取涅盘毕竟之道,故能安住生死与众生同疾。是以慰谕之家宜说其所应行,所不应行不宜说也。生曰:既无能为宰,我身何有耶?若不有身,恋复从何生乎?所言空寂,明无实耳,非谓无也。然此四句,皆随义作次,理尽兼矣。 说悔先罪而不说入于过去。 什曰:利根者闻上四句则能处疾不乱。自此已下便为钝根者也,说近切之言谕其心也。今日之病必由先罪,故教令悔先罪也。既言有先罪,则似罪有常性入于过去,故为说不入过去,去其常想也。肇曰:教有疾菩萨悔既往之罪。往罪虽系人,不言罪有常性,从未来至现在、从现在入过去也。生曰:夫恋生畏死者,恐有罪故也。若能改而悔之,则出其境矣,复何畏哉?是以教悔前罪以除其畏也。此则据缘故耳,不言有实。 以己之疾愍于彼疾。 什曰:令其推己而悲物也。当念言:我今微疾,苦痛尚尔;况恶趣众生受无量苦也。肇曰:劝疾者,推己之疾愍于他疾也。生曰:我有智慧犹有疾苦,况乃不达者乎。推己愍彼是兼济之怀,岂得自畏死焉? 当识宿世无数劫苦。 生曰:无数劫来经苦无量,如何一旦忽忘之耶? 当念饶益一切众生。 什曰:无数劫来受苦无量,未曾为道。为道受苦,必获大利。既以此自谕,又当念饶益众生令得此利也。肇曰:当寻宿世受苦无量,今苦须臾,何足致忧?但当力励救彼苦耳。生曰:念欲饶益一切众生者方入生死,不得有畏也。 忆所修福。 什曰:外国法,从生至终所作福业,一一书记。若命终时,傍人为说,令其恃福心不忧畏也。肇曰:恐新学菩萨为疾所乱,故劝忆所修福,悦其情也。生曰:若有福者,所生必胜,有何畏哉? 念于净命。 什曰:净命,即正命也。自念从生至今常行正命,必之善趣。吾将何畏也?肇曰:勿为救身疾起邪命也。邪命,谓为命谄饰,要利存生也。生曰:行善之时,本为得道度世,未始求利衣食。尚不畏为生死所牵,况罪苦者乎? 勿生忧恼。 生曰:忧之无益,徒以致恼耳。 常起精进。 什曰:虽身逝命终而意不舍也。生曰:因病致懈,懈乃愈生其忧。勤与命竞,恒患不至,岂复容恼哉? 当作医王,疗治众病。 什曰:令其因疾发弘誓。如是诸病无能救者,当作法医疗众病也。肇曰:当为大法医王,疗治群生之疾。自疾何足忧乎?生曰:唯当勤求疗方以兼一切,勿起忧恼,徒苦而无益也。 菩萨应如是慰谕有疾菩萨,令其欢喜。文殊师利言:居士!有疾菩萨云何调伏其心。 肇曰:上问慰谕之宜,今问调心之法。外有善谕、内有善调,则能弥历生死与群生同疾,辛酸备经而不以为苦。此即净名居疾之所由也。将示初学处疾之道,故生斯问也。生曰:夫心为事驰无恶不作,譬犹放逸之马难可禁制,是以波流生死莫出其境。将欲自拔,要在伏而调之。调伏之方必有道也。譬犹调马以埒,岂能不从。既得其道,然后伏矣。而菩萨未免乎疾者,必为病切所牵,愈难制也。故复问之尔焉。 维摩诘言:有疾菩萨应作是念,今我此病皆从前世妄想颠倒诸烦恼生。 生曰:苟为病切所牵,不得不推病理也。病理是无,何能牵我哉?夫从缘起者已自非有,况乎惑想颠倒所生者哉? 无有实法,谁受病者。 肇曰:处疾之法要先知病本。病疾之生也,皆由前世妄想颠倒。妄想颠倒故烦恼以生,烦恼既生不得无身,既有身也不得无患。逆寻其本虚妄不实,本既不实谁受病者?此明始行者初习无我观也。生曰:又无所病也。既无所病,病又无矣。 所以者何?四大合故假名为身,四大无主。 什曰:四大是身之本,本既无主,故身亦无我也。 身亦无我。 肇曰:释无我义也。四大和合假名为身耳。四大既无主,身我何由生?譬一沙无油,聚沙亦无也。主、我,一物异名耳。生曰:夫计我者,或即以身为我、或谓身中有我也。今推身为理,唯以四大合成,无复别法。四大无主,身亦无我。四大四矣,我则一矣,苟云处中为主之矣,然其无主,则我无中矣。身为一也,我亦一也,苟云即是身是之也,然无我则我不即也。我果是无,何所病哉? 又此病起皆由着我。 什曰:病起有一事。一者由过去着我广生结业,结业果孰则受于苦;二者由现在着我心恼,着我心恼故病增也。 是故于我不应生着。 肇曰:我若是实,曷为生病?生曰:复原此病本空,而有病者皆由着我起也。若能于我不着,病何有哉? 既知病本。 什曰:着我是也。 即除我想及众生想。 什曰:此三者,事同而义异耳。肇曰:病本,即上妄想也。因有妄想,故现我及众生。若悟妄想之颠倒,则无我无众生。生曰:既知病由着我而起,便应即除之也。众生虽即是我,而将欲推众法合中无我,故以帖之,征现此义焉。 当起法想。 什曰:此假法以遣我,犹人养此怒以灭彼怒也。肇曰:我想患之重者,故除我想而起法想。法想于空为病、于我为药,升降相靡,故假之以治也。生曰:除之为何?教起法想。起法想者,非谓着法也。 应作是念:但以众法合成此身。 生曰:众法者,阴、界、入也。合成身者,明其为因也。言但者,因中无我也。 起唯法起、灭唯法灭。 肇曰:释法想也。五阴诸法假会成身,起唯诸法共起、灭唯诸法共灭,无别有真宰主其起灭者也。既除我想,唯见缘起诸法,故名法想。生曰:起灭者,是果也。言唯者,果中亦无我也。 又此法者,各不相知。 生曰:此下二句又明因果即非我也。众法合成之时相缘而起:相缘起者不能不相起:非能相起也。若能相起者:必有相起之知。而所知在彼不在于己:反覆为相知矣。是即自在为我义焉。 起时不言我起、灭时不言我灭。 肇曰:万物纷纭,聚散谁为?缘合则起、缘散则离,聚散无先期,故法法不相知也。生曰:从缘起者亦不能不从起,非能从他起也。若能从起者,必有从起之知。而所知在己不在于彼,故无相知之义也。是亦自在为我义焉。 彼有疾菩萨为灭法想。 什曰:向以法遣我,自此以下以空遣法也。 当作是念:此法想者亦是颠倒,颠倒者是即大患,我应离之。 肇曰:法想虽除我,于真犹为倒。未免于患,故应离之。生曰:夫以法想除我想者,岂复有法生着也哉?有于言迹生惑,故次除之。又兼得对明以尽其义焉。 云何为离?离我、我所。 肇曰:我为万物主,万物为我所。若离我我所,则无法不离。生曰:有我之情,自外诸法皆以为我之所有。我之所有,是对我之法。我既已无,所有岂独存乎? 云何离我、我所?谓离二法。 生曰:向直云二事耳,今言要当离二事,相对为二,然后是离也。 云何离二法?谓不念内外诸法,行于平等。 肇曰:有我我所则二法自生,二法既生则内外以形,内外既形则诸法异名,诸法异名则是非相倾,是非相倾则众患以成。若能不念内外诸法行心平等者,则入空行,无法想之患。内外,情尘也。生曰:内者我也,外者一切法也,此则相对为二矣。谓不念之,行于平等为离也。 云何平等?谓我等、涅盘等。 肇曰:极上穷下齐以一观,乃应平等也。生曰:涅盘虽非无,是表无之法也,故于外法中指举此一事以对我明等也。 所以者何?我及涅盘此二皆空。 肇曰:即事无不异,即空无不一。 以何为空?但以名字故空。 生曰:名下无实。 如此二法,无决定性。 肇曰:因背涅盘故名吾我,以舍吾我故名涅盘。二法相假故有名生,本其自性性无决定,故二俱空也矣。生曰:无定尔也。 得是平等,无有余病,唯有空病。 生曰:亦以言迹除之也。义以麁妙,故云尔也。 空病亦空。 什曰:上明无我无法而未遣空,未遣空则空为累,累则是病,故明空病亦空也。肇曰:群生封累深厚不可顿舍,故阶级渐遣以至无遣也。上以法除我,以空除法,今以毕竟空空于空者,乃无患之极耳。生曰:空理无病,病有空耳。就病言之,故谓空为病也。 是有疾菩萨以无所受而受诸受。 什曰:受谓苦、乐、舍三受也。若能解受无受,则能为物受生而忍受三受也。生曰:诸受者,谓三受也。既观病空,三受皆无也。能无三受者,三受自除也。非是欲舍,故有入受为化之情焉。 未具佛法亦不灭受而取证也。 肇曰:善自调者,处有不染有、在空不染空,此无受之至也。以心无受故无所不受,无所不受故能永与群生同受诸受。诸受者,谓苦受、乐受、不苦不乐受也。佛法未具、众生未度,不独灭三受而取证也。生曰:据患受之情欲求无灭之者,必取其足能除患之处以为妙极,不复希尽理也。是则证明无义中道而止矣。 设身有苦,念恶趣众生起大悲心。 什曰:我功德智慧之身尚苦痛如是,况恶趣众生受苦无量耶?即起悲心,志拔苦也。生曰:向有入受为化之情,是大悲心也。大悲为何?设身有苦,以念恶趣众生而拔济之。前虽观病空,正可使情不惑苦,未得便实无之。若久观理明,后生则无矣,是以言设身有苦也。以念恶趣众生者,言我在人中有福又资智慧之明,犹尚有苦如是,况三恶道中无福慧者。但念恶趣者,夫在生死皆不免之,故以为发大悲之缘矣。 我既调伏,亦当调伏一切众生。 肇曰:要与群生同其苦乐也。生曰:自非调伏则不免三恶道矣。 但除其病而不除法。 什曰:谓妄见者所见常乐净等法也。所以言无者,不以有乐净法而以无除之,直为除妄想病耳。无法可除,故能处之不除其法也。生曰:调伏除其所惑之有,不除法有也。 为断病本而教导之。 肇曰:诸法缘生聚散非己,会而有形、散而无像,法自然耳,于我何?患之生者,由我妄想于法,自为患耳。法岂使我生妄想乎?然则妄想为病本,法非我患也。故教导之兴,但除病本,不除法也。生曰:病本断然后病除也。 何谓病本?谓有攀缘。 生曰:所取之相为攀缘也。有者,彼有之矣。 从有攀缘则为病本。 什曰:上说菩萨自寻病本以理处心,故能处疾不乱。今明为断众生病故推其病原,然后应其所宜耳。机神微动则心有所属,心有所属名为攀缘,攀缘取相是妄动之始病之根也。肇曰:攀缘谓妄想微动攀缘诸法也。妄想既缘则美恶已分,美恶既分则憎爱并炽,所以众结烦于内、万疾生于外。自兹以往巧历不能记,本其所由微想而已,故曰攀缘为本。生曰:向言有之,今言始有也矣。 何所攀缘?谓之三界。 肇曰:明攀缘之境也。三界外法无漏无为,其法无相,非是妄想所能攀缘。所能攀缘者,三界而已耳。生曰:三界之法耳,非实理也。 云何断攀缘。 肇曰:既知其根,何由而断? 以无所得。 生曰:以无所得理断之也。 若无所得则无攀缘。 肇曰:所以攀缘,意存有取。所以有取,意存有得。若能知法虚诳、无取无得者,则攀缘自息矣。 何谓无所得?谓离二见。 生曰:二见无所得也。 何谓二见?谓内见外见,是无所得。 肇曰:内有妄想、外有诸法,此二虚假终已无得。生曰:二见本以得内外法为怀,智慧观之理无内外,然后二见不复得内外也。 文殊师利!是为有疾菩萨调伏其心。为断老病死苦是菩萨菩提。 生曰:菩提以实济为道。菩萨若能如是,虽未得之便是有矣。 若不如是,己所修治为无慧利。 肇曰:若能善调其心不怀异想,而永处生死断彼苦者,是菩萨菩提之道。若不能尔,其所修行,内未足为有慧、外未足为有利也。生曰:无慧利于物也。 譬如胜怨乃可为勇。 生曰:己及所亲皆无复怨也。 如是兼除老病死者,菩萨之谓也。 生曰:菩萨念众生如亲无异,若不除其老病死怨,便是己怨亦不除矣。 彼有疾菩萨应复作是念:如我此病非真非有,众生病亦非真非有。 什曰:解病非真,故能处之不乱也。言若以病为真有,则病不可除。众生无边,病亦无尽。无尽之病其性实有,云何可度?即时迷乱,心生退转。若病非真易可除耳,悲心即生,弘誓兼济也。生曰:又以此念起大悲心也。如我此病非真非有者,言己已达也。众生病亦非真非有者,云彼不悟也。是欲教之令知此法也。然其起大悲之怀,已自备于前文,故今但明念而已矣。 作是观时,于诸众生若起爱见大悲,即应舍离。 什曰:谓未能深入实相,见有众生心生爱着,因此生悲,名为爱见大悲。爱见大悲虚妄不净,有能令人起疲厌想,故应舍离也。肇曰:若自调者,应先观己病及众生病因缘所成虚假无实,宜以此心而起悲也。若此观未纯,见众生爱之而起悲者,名爱见悲也。此悲虽善,而杂以爱见有心之境,未免于累,故应舍之。生曰:作上二观起大悲之时,若于观中有爱念心,又见众生而欲拔济之者,为爱见大悲也。 所以者何?菩萨断除客尘烦恼。 什曰:心本清净无有尘垢,尘垢事会而生,于心为客尘也。 而起大悲。 肇曰:心遇外缘烦恼横起,故名客尘。菩萨之法要除客尘而起大悲。若爱见未断则烦恼弥滋,故应舍之。生曰:爱见是惑想所起,为客尘也,除之乃可以起大悲者矣。 爱见悲者,则于生死有疲厌心。 什曰:若因爱生见悲者,有疲厌也。 若能离此,无有疲厌。 生曰:若以爱拔之,憎必舍焉。既见而无除,能尽化哉。 在在所生不为爱见之所覆。 什曰:若能除爱见,即弃舍结业,受法化生自在无碍也。肇曰:夫有所见必有所滞、有所爱必有所憎,此有极之道,安能致无极之用?若能离此,则法身化生无在不在,生死无穷不觉为远,何有爱见之覆、疲厌之劳乎?生曰:在在生者无疲厌故也,岂为爱见所覆然耶? 所生无缚,能为众生说法解缚。 肇曰:爱见既除、法身既立,则所生无缚,亦能解彼缚也。生曰:大悲既不为爱见所覆而生者,不复于生缚也矣。 如佛所说:若自有缚,能解彼缚无有是处;若自无缚,能解彼缚斯有是处。是故菩萨不应起缚。何谓缚?何谓解。 肇曰:将因缚解释内调之义也。 贪着禅味是菩萨缚。 什曰:贪着禅味有二障,障涅盘及菩萨道也。肇曰:三界受生、二乘取证,皆由着禅味所以为缚。生曰:贪报行禅,则有味于行矣。既于行有味,报必惑焉。夫惑报者,缚在生矣。 以方便生是菩萨解。 肇曰:自既离生,方便为物而受生者,则彼我无缚,所以为解也。生曰:欲济群生而生者,为方便生也。以本不为己,故报无惑焉。 又无方便慧缚,有方便慧解。无慧方便缚,有慧方便解。 肇曰:巧积众德谓之方便,直达法相谓之慧,二行俱备然后为解耳。若无方便而有慧,未免于缚。若无慧而有方便,亦未免于缚。生曰:复广缚解义也。方便凡有二种,一造行有功终致妙果、二以之为化使必成遂。慧亦二种,一为观理伏心、二为于观结尽。观理伏心者,三乘所同,偏执则缚在小也;若以为化方便用之则不缚矣。行功致果者,有结便受三界之报,则缚在生也;若得结尽之慧则解矣。 何谓无方便慧缚?谓菩萨以爱见心庄严佛土、成就众生,于空无相无作法中而自调伏,是名无方便慧缚。 什曰:观空不取、涉有不着,是名巧方便也。今明六住已还未能无碍,当其观空则无所取着,及其出观净国化人,则生见取相心爱着。拙于涉动,妙于静观。观空慧不取相,虽是方便,而从慧受名。此中但取涉有不着为方便,故言无方便而有慧也。七住以上其心常定、动静不异,故言有方便慧也。肇曰:六住以下心未纯一,在有则舍空、在空则舍有,未能以平等真心有无俱涉,所以严土化人则杂以爱见。此非巧便修德之谓,故无方便。而以三空自调,故有慧也。 何谓有方便慧解?谓不以爱见心庄严佛土、成就众生,于空无相无作法中以自调伏而不疲厌。 生曰:观理伏心,必恶生死。以为化方便造之而得耳。 是名有方便慧解。 肇曰:七住以上二行俱备,游历生死而不疲厌,所以为解。 何谓无慧方便缚?谓菩萨住贪欲瞋恚邪见等诸烦恼而植众德本,是名无慧方便缚。 什曰:七住以还又优劣不同也。此明新学不修正观、不制烦恼,故言无慧也。而能修德回向仰求大果,故言有方便也。若能修四念处除四颠倒,是名离烦恼慧也。又善能回向心不退转,是能求方便也。六住以还虽通在缚境,若能具此二法,则是缚中之解也。上说无相慧及涉有不着方便,是二门出世间法也。此说有相慧及能求方便,是二门世间法也。肇曰:不修空慧以除烦恼,是为慧也。而劝积众德,有方便也。 何谓有慧方便解?谓离诸贪欲瞋恚邪见等诸烦恼而殖众德本,回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。 生曰:虽以无结免缚于生,容可资以成小,故须言回向也。 是名有慧方便解。 肇曰:上有方便慧解,今有慧方便解,致解虽同而行有前后。始行者自有先以方便积德然后修空慧者,亦有先修空慧而后积德者,各随所宜其解不殊也。离烦恼,即三空自调之所能。积德向菩提,即严土化人之流也。前后异说,互尽其美矣。 文殊师利!彼有疾菩萨应如是观诸法。 肇曰:非真以下,无缚之观也。 又复观身无常苦空无我,是名为慧。 什曰:上四句杂说世间出世间慧方便,今此四句偏明出世间慧方便。亦云上统慧方便,此旨明处疾中用慧方便,故能不灭身取证也。若以身为有,病至则恼。若知身非实,则处疾不乱。出世间慧亦有深浅,无常则空言初相,故先说无常。无常是出世间浅慧也。 虽身有疾,常在生死饶益一切而不厌倦,是名方便。 什曰:生死可厌而能不厌,善处嶮难故名方便也。肇曰:大乘四非常观即平等真观,故名为慧。以平等心而处世不倦,故名方便。慰谕之说,即其事也。 又复观身,身不离病、病不离身。 什曰:离身则无病,故不相离。又云身病一相,故不相离也。 是病是身,非新非故。 什曰:此明身病实相无有新故,说出世间深慧也。 是名为慧。设身有疾而不永灭。 生曰:虽云方便有慧,而方便中不复更有慧也。以方便造慧者,慧中又有方便也。是以明之而因广义焉。 是名方便。 什曰:不取可灭之相故能不灭,是方便力也。涉有应取相而不取相,不取相则理与有绝,而能涉有巧于难事,故名方便也。肇曰:新故之名出于先后,然离身无病、离病无身,众缘所成,谁后谁先?既无先后则无新故,新故既无即入实相,故名慧也。既有此慧,而与彼同疾不取涅盘,谓之方便。自调初说,即其事也。慰谕自调略为权智,权智此经之关要,故会言有之矣。 文殊师利!有疾菩萨应如是调伏其心。 生曰:观察得失亦调伏矣。 不住其中。 生曰:若欲除不调伏,必以调伏为怀。 亦复不住不调伏心。 肇曰:大乘之行无言无相,而调伏之言以形前文,今将明言外之旨,故二俱不住。二俱不住即寄言之本意,寄言之本意即调伏之至也。生曰:不以调伏为怀耳,非不调伏也。 所以者何?若住不调伏心,是愚人法;若住调伏心,是声闻法。是故菩萨不当住于调伏、不调伏心,离此二法是菩萨行。 肇曰:不调之称出自愚人,调伏之名出自声闻。大乘行者本无名相,欲言不调则同愚人、欲言调伏则同声闻,二者俱离乃应菩萨处中之行。 在于生死不为污行,住于涅盘不永灭度,是菩萨行。 肇曰:欲言在生死,生死不能污;欲言住涅盘,而复不灭度。是以处中道而行者,非在生死、非住涅盘。 非凡夫行。 什曰:凡夫行者有三种,善、不善、无动行。无动行,色、无色界行也。上二界寿命劫数长久,外道以为有常,不动义也。佛亦因世所名而名之也。 非贤圣行。 什曰:谓行三脱而不证也。 是菩萨行。非垢行、非净行,是菩萨行。 肇曰:不可得而名者也。 虽过魔行,而现降伏众魔,是菩萨行。 肇曰:不可得而有、不可得而无者,其唯大乘行乎。何则?欲言其有,无相无名;欲言其无,万德斯行。万德斯行,故虽无而有;无相无名,故虽有而无。然则言有不乖无、言无不乖有,是以此章或说有行、或说无行,有无虽殊其致不异也。魔行,四魔行也。久已超度而现降魔者,示有所过耳。 虽求一切智,无非时求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功行未足而求至足之果,名非时求也。肇曰:一切智未成而中道求证,名非时求也。 虽观诸法不生,而不入正位,是菩萨行。 什曰:观无生是取证法。不入正位,明不证也。肇曰:正位,取证之位也。三乘同观无生,慧力弱者不能自出,慧力强者超而不证也。 虽观十二缘起,而入诸邪见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观缘起,断邪见之道也。而能反同邪见者,岂二乘之所能乎。 虽摄一切众生,而不爱着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四摄法也。四摄是爱念众生法,今明爱而不着也。肇曰:四摄摄彼,慈惠之极。视彼犹己而能无着也。 虽乐远离,而不依身心尽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心识灭尽名为远离,远离即空义也。不依者,明于空,不取相也。肇曰:小离离愦闹,大离身心尽。菩萨虽乐大离而不依恃也。 虽行三界。 什曰:现生三界。 而不坏法性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处而不惑也。肇曰:三界即法性,处之何所坏焉? 虽行于空,而殖众德本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行空欲以除有,而方殖有德也。 虽行无相,而度众生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行无相,欲除取众生相,而方度众生也。 虽行无作,而现受身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行无作,欲不造生死,而方现受身也。 虽行无起,而起一切善行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行无起,欲灭诸起心,而方起诸善行。 虽行六波罗蜜,而遍知众生心心数法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六度是自行法,自行既足然后化人,化人乃知众生心。今虽自行,而已能知彼。复次第六度观法无相,不以无相为碍,亦能知众生心也。肇曰:六度,无相行也。无相则无知,而方遍知众生心行也。 虽行六通,而不尽漏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虽具六通而不为漏尽之行也。何者?菩萨观漏即是无漏,故能永处生死与之同漏,岂以漏尽而自异于漏乎? 虽行四无量心,而不贪着生于梵世,是菩萨行。 什曰:四无量行则应生四禅地,今偏言梵者,以众生宗事梵天,举其宗也。亦四禅地通名梵耳。 虽行禅定解脱三昧。 什曰:禅,四禅也。定,四空也。解脱,八解脱也。三昧,空、无相、无作也。 而不随禅生,是菩萨行。 肇曰:取其因而不取其果,可谓自在行乎。 虽行四念处,而不永离身受心法,是菩萨行。 什曰:虽观此四法,而不永灭而取证也。肇曰:小乘观身受心法,离而取证。菩萨虽观此四,不永离而取证也。 虽行四正勤,而不舍身心精进,是菩萨行。 什曰:精进,即四正勤也。不取,故言离也。肇曰:小乘法行四正勤,功就则舍入无为。菩萨虽同其行,而不同其舍也。 虽行四如意足,而得自在神通,是菩萨行。 什曰:虽现学神足,实已神通自在也。肇曰:虽同小乘行如意足,而久得大乘自在神通。如意足,神通之因也。 虽行五根,而分别众生诸根利钝,是菩萨行。 肇曰:小乘唯自修己根,不善人根。菩萨虽同其自修而善知人根,令彼我俱顺也。 虽行五力,而乐求佛十力,是菩萨行。虽行七觉分,而分别佛之智慧,是菩萨行。虽行八正道,而乐行无量佛道,是菩萨行。 什曰,尽明现行浅法,而内已实入深法也。肇曰,虽同声闻根力觉道,其所志求常在佛行也。 虽行止观。 什曰:初系心在缘名为止,止相应名为观也。 助道之法,而不毕竟堕于寂灭,是菩萨行。 肇曰:系心于缘谓之止,分别深达谓之观。止观,助涅盘之要法。菩萨因之而行,不顺之以堕涅盘也。 虽行诸法不生不灭,而以相好庄严其身,是菩萨行。 肇曰:修无生灭无相行者本为灭相,而方以相好严身也。 虽现声闻辟支佛威仪,而不舍佛法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虽现行小乘威仪,而不舍大乘之法。 虽随诸法究竟净相,而随所应为现其身,是菩萨行。 肇曰:究竟净相理无形貌,而随彼所应现若干象也。 虽观诸佛国土永寂如空,而现种种清净佛土,是菩萨行。 肇曰:空本无现而为彼现。 虽得佛道、转于法轮、入于涅盘,而不舍于菩萨之道,是菩萨行。 肇曰:虽现成佛、转法轮、入涅盘,而不永寂,还入生死修菩萨法。如上所列,岂二乘之所能乎?独菩萨行耳。 说是语时,文殊师利所将大众,其中八千天子皆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。 注维摩诘经卷第五